杨秋生拉过她的手,叹了口气,“阿云,你刚刚没有叫我阿生,我就在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惹你生了气,你说出来,我一定改的。”
原来如此!怎么会有人说这个人是个傻子的!
沈连云偏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苦笑道:“阿生,我刚刚在琢磨去后山种果树的事情,不曾留意到这个,你不要多想。”
杨秋生站起身,扳过她的肩膀,定定地瞧着她,“当真不是因为我的什么过失?”
沈连云回望过去,咧开嘴扯出一个笑来,“当真不是。”
杨秋生大大地松了口气,倾身上前抱住自己的媳妇儿,义正言辞地说道:“那就是你还没有叫熟这两个字,不然阿云你多叫几次,练习练习。”
他身上有泥土和汗水交杂的味道,并不难闻,却一下子让沈连云羞红了脸。
“我说二位,我们不是还要去后山吗?我这碗都洗完了,你们收拾的东西呢?”阿七靠在门口的木门上,一脸的无语地瞧着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沈连云忙抽出身子,提过墙根的篮子就往外走,“你俩快点啊!”
她在心里警告着自己,种地才是大事,切莫被这些儿女情长扰乱了神思,耽误了正事。
阿七紧跟在她身后,跳下门槛大叫道:“谁走最后谁就是慢乌龟!”
“哈哈,阿云,我超过你了,杨大叔垫后啰!”
杨秋生笑着摇了摇头,他转到柴房去拿出锄头和背篓,美滋滋地追赶上前面两个人的步伐。
后山的那块地沈连云考察良久,从植物生长所需的光照条件、土壤环境或是水分状况,那儿都是极佳的所在。
再加上春季这适宜的温度,以及在古代,完全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大气污染,所以把种子撒下去,就可以安心等着发芽。
这个朝代的土地,除了靠近村民居住的田土有严格的所有权限制外,像这些山野间的地都是可以随便开垦的。
朝廷鼓励民众以农为本,努力农耕,这样就可以减少社会上出现吃不饱、穿不暖的人,从而避免这群人干违法乱纪的事儿或是离开乡土,轻视家园。
所以说,中国封建时期自古是农业大国,以土地捆绑住农民,也是蛮有道理的,而我们总怀着落叶归根的情怀,这也是有依据的。
这样的土地制度让沈连云不禁想到,若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如此,那可能旅游景区什么的都会成为富豪们的私人所有。
因为在资本横行的时代,金钱是不分国籍,不论地域的。
“你俩忙着吧,我要去采些野果子回去改善伙食,咱们基本上每日都喝粥,我这嘴里都喝得没味儿了!”阿七朝俩人晃了晃手,自个儿朝林子深处行去了。
“不准跑远了啊!”沈连云清除着地里的杂草,偏过头叮嘱道,可那个小家伙跟个兔子似的,一眨眼又没了人影儿。
“阿云,咱们将种子撒在这里,施肥会有些麻烦。”杨秋生将沈连云清理过的地松了松土,“不过有我,你也不用太过劳心。”
沈连云低低地笑开,她在斟酌要怎么同这个人解释,他们种下的种子不用施肥就可以长得很好。
一个没留神儿,她的手就被草的边缘划了一条口子,鲜红的血马上滴了下去,她忙将指头放进了嘴里。
杨秋生扔下手里的锄头,蹲下去就想要瞧瞧她受伤的地方,“阿云,你这手三天两头的受伤,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沈连云拿出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碍事的,阿生你不要担心。”她趁杨秋生看自己手指的空档,挪脚踩住刚刚被她的血滴到的那株草。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草已经长得比边上的都高了,她的血就是有这样的功用,可以让植物迅速生长,并救助它们恢复生机。
但此刻她生怕杨秋生会察觉到异样,所以不敢轻易挪开,但好在这个男人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手上。
“阿云,剩下的草你别拔了,我直接用锄头就可以了,这里离那庙很近,你去歇一歇。”杨秋生将她拉了起来,推着她就往庙的方向送去。
沈连云看着被自己压扁的草,松了一口气,正巧她刚好有事要拜托那棵老榕树,“那就辛苦你了,阿生。”
“那个傻小子还有几分眼力价,知道阿云姑娘你的血宝贵着呢!”老榕树话里带着笑意。
沈连云知道,那个人只是单纯地在乎自己的手,关于其他并未曾多想,“前辈说笑了,不过阿云着实有件事要劳烦您照料个一二。”
老榕树闻言了然,“老头子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对东面地里的幼苗崽子们关照一下,这番小事,姑娘不提我也自会上心。”
沈连云恭敬地朝他鞠了个躬,植物的生长需要一个良好的生态圈,这棵老榕树灵根深厚,他们种下的种子若是能被他的气息绵泽,那一定会生长迅速,且结的果子硕大而甘美。
“我在此先谢过前辈了!等小树长成结了果,晚辈一定第一个送来前辈的庙里,以示供奉。”
“哎呀,阿云姑娘莫要同我这个老家伙客气,举手之劳的事情,能帮上姑娘,才是我的福分。再说,那供奉是凡人讲究的虚礼,咱们可省了吧!”
沈连云正想上前为老榕树祈福时,就听见林子西面飞鸟腾空的动静,“阿娘,救我!”
这是阿七的声音!
老榕树用高处的树枝勘探了一番,“阿云姑娘,声音从西面的一棵老杉树上传来,你快去瞧瞧吧!”
“谢过前辈!”沈连云慌不择路地往那边奔去,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她的阿七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沈连云赶到的时候,杨秋生已经在树下了。
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杨秋生用铁锹死死地抵着一只幼虎的血盆大口,他满手臂的血不知是老虎的还是他自己的。
“阿云,你别过来!”杨秋生喘着粗气,说出的话却是相当的镇定。
沈连云抬头看了眼抱在树丫上的阿七,好像没什么伤口,只是整个人都吓得呆住了,“阿生,这是只幼虎,我怕待会儿会有母兽窜出来。”
她着急得紧,但又不谙动物的心性,只得动用能力寻觅着附近有灵性的植物,来勘察一番周围的地形。
那只幼虎嘴里吃痛,尾巴不停地扫动着,咆哮声从喉咙里溢出,不知是不是在呼叫它的母亲。
“阿云,此时我还能坚持住,你绕道树的后面接过阿七,然后回沈家村里找人来帮忙。”杨秋生的思路很是清晰,说的话也相当在理,“即使有什么意外,你们也一定逃得掉,信我,阿云。”
沈连云兀地红了眼眶,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方式,是他们三人最大的赢面,可是却生出些无端的害怕。
“你让我们走,独留下你一个人?”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杨秋生听出了里面浓浓的担心。
他在这样的时刻一点怕意也无,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半分,脸上却是绽开一抹笑来,“我是你的夫君,阿七的阿爹,遇到危险理应第一个站出来,替你们挡下,阿云,快走!”
沈连云的泪到底流了下来,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她未曾伤怀,因为相信自己命硬,到哪里都活得下去;一人带着阿七逃亡回沈家,她也未曾担忧,因为沈家的那些伎俩,她完全可以招架。
但此刻,有个男人为着她竟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只为护她周全,她只是担着一个妻子的名分就换来这个人全心全意地对待,真是个傻子!
沈连云捡起地上的石块儿,猛地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如注的鲜血汩汩地淌着,树上的阿七尖叫出声,“阿云,你在做什么!”
杨秋生不知道背后发身了什么,却奇异地发现自己周边的草木都疯长了起来,渐渐挡住了那头幼虎的视线。
沈连云握紧拳头,试图让手臂的血留得更凶些,她这是在祭灵,就是用自己的血让周围的草木都拥有灵力,然后为自己所用,“阿七,快跳下来!”
阿七当即顺着树干滑落到草木葱葱的地面,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阿生,我数到三你就松手,然后带着阿七往东面的庙里跑,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在庙门口处汇合,明白了吗?”
杨秋生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察觉到是因为阿云所以周边的植物才发生了变化,“一,二,三,松手!”
沈连云动用意念让所有的藤蔓上前缠绕住那头幼虎,身子却一下子腾了个空,只见杨秋生背上背着阿七,怀里紧抱着她就往庙的方向跑去。
阿七回头张望他们刚刚呆的地方,那里已被漫天张扬的藤蔓裹了个严实,而身后的草也因为浸染上了阿云的血全都快速地长高。
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景象,而这一切的发生居然是因为阿云!那个他以为自己再也熟知不过的阿云!
等到庙里的时候,沈连云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一些沉重,“送我到那棵榕树底下。”她的气息微弱,说出的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阿七跳下杨秋生地背,一路跟着他把阿云安置到了树下。
杨秋生脱下自己的外衣,用力把布衫撕成条状,小心翼翼地将沈连云受伤的手臂包扎了起来。
“阿云姑娘,你怎么能轻易动用祭灵呢!你不会不清楚会有怎样的反噬,届时你如何受得住!”老榕树有些心疼地开口,通过树根不断地给她运输着灵气疗伤。
沈连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有些费力地开口:“你们不用怕,我不是妖怪,断不会伤害你们的。”
阿七大哭着跪倒在她的身边,“你让我如何不怕,你流了这样多的血来救我们,反倒最后还要出言安慰,让我们莫要担心,阿云,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虽年纪小却也懂得,这次你是舍了命来的。”
他低着头,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不住地埋怨着自己,“都怪我要去捡什么果子,要不是我任性调皮,你和杨大叔也不会为了救我受伤,现在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真是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沈连云想要抬手像往常一样拍拍这个小家伙的脑袋,手上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力气,突然她觉得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看来反噬要开始了。
阿七愧疚地站起身,躲到树干后面抱着膝盖,不敢再看着沈连云。
这时,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过她的额角,是她已经熟悉了的触感,那只手小心地为她擦拭不断冒出的冷汗,她睁开眼,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抱歉,“阿生,给你添麻烦了,帮我照顾好阿七。”
她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的眉眼,他紧皱着眉头的样子真是难看,尤其是看到他那双眼睛里泛起的泪光,沈连云觉得自己的心口更痛了。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只因未到伤心处。
“阿云,你要什么告诉我,我就在这里。”杨秋生有些贪恋地摸着她的眉梢和脸庞,但那只手却止不住地有些抖动。
他看着沈连云渐闭的眼睛,手慢慢握成拳头,声音有些发颤,“我十几岁服兵役的时候去剿匪,当时我们那一营的人让我打头阵,看到土匪手里的刀时,我脖子缩也没缩一下,就迎了上去,我想自己前半辈子遇到最危急的事情也不过如此,可我当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他看着沈连云朝他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夸他勇敢,杨秋生慢慢低下头,眼泪“啪嗒”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可今天我看见你为了救我,满手臂的血止不住地流,现在又这么躺着,我心里却是怕得不行。”
沈连云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觉得胸口猛地一紧,然后就没了意识。
沈连云微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杨家的草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想同自己的夫君问声好,却发现嗓子异常的干涩。
杨秋生立即起身到桌边倒过一杯水,手架在她脖子后面,慢慢将她扶了起来。
就着他的手,沈连云饮尽了杯子里的水,她笑着抬起手,摸了摸眼前这个人的面庞。
杨秋生握紧杯子,一把将她抱住,圈住她身子的力道却是格外的轻,生怕把怀里的人弄疼了,“我真怕你就这么睡着不理我了。”
沈连云像安抚阿七一般顺了顺他的背,“好啦,我这不是醒了嘛!我睡了有多久?”
“三天三夜。”杨秋生仍抱着她,声音里透着些后怕。
“所以你就守了我三天三夜?”沈连云肩头微沉,知道是他在点头,叹了口气,“累了就不知道上床眠一眠,我又不会跑了。”
杨秋生推起她的身子,一双红的发胀的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担心,“睡不着,我怕。”
短短的几个字,道出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忧思和情愫。
“阿云,你醒啦!你终于醒啦!”阿七捧着一束花从门外进来,一下子跌坐在床边,“看到你晕过去,我和杨大叔都快急疯了!幸好有那个榕树老头出来为你疗伤,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连云拉起地上的阿七,看到自己手臂上淡红色的伤口也有些疑惑,“你是说庙里的那棵榕树?”
阿七把手里的花递到她的手里,点了点头,“对呀,那个老头从树里出来,告诉我们说,你是人和草木间的使者,可以通晓植物的灵性,还让我每日采些干净的花来置于你的床头,好帮助你调通气脉,早日苏醒。”
沈连云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有些不安,“你们不怕?”
她的手被阿七握住,“怎么会!我倒是觉得阿云你相当厉害,能感知草木是多么了不起的能力!不过那个老头嘱咐,你下次切不可轻易动用那个什么灵的技能,太损耗气血,不容易复原!”
沈连云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你了!”
“我才不算什么,最辛苦的是杨大叔,他没日没夜地坐在床边守着你,即使知道你没什么大碍了,还是不放心,就那么盯着你,杨家的人来了好几遭,说是要……”
阿七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杨秋生捂住了嘴巴,他温情地看着沈连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能力,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沈连云后来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杨家人觉得她生了怪病不吉利,想要把她丢出去,是杨秋生死命护着她,任谁也拉不开,直到她醒来。
而她会感知植物能力的事情,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知晓,不过至此以后,阿七跑到后山庙里看榕树的时间就变多了起来,老榕树也格外喜欢这个小娃,每次来了总会备些上好的瓜果供他食用。
春逝夏至,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南方多雨,他们地里的作物已经由黄转绿,后山的树苗更是长得生机勃勃。
时下沈家村最热门的话题早已不是她出嫁时的那场风波了,不过话题中心的主角还是少不了沈连月这个村花。
传言说她与一个镇上的富家公子哥正打得火热,两个人时不时在街道上招摇过市,很是不检点地秀着恩爱。
不过这样的话头沈连云也当是听个热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不上心去八卦什么。
她目前只想每日和自家的夫君早起早睡,每日去地里看看庄稼,或是去河边钓钓鱼,去后山看看花,时不时同阿七一道去后山拜会一下老榕树,同老人家聊天解闷,觉得这样安逸的日子好像可以一直如此,延长时光。
等到秋天的时候,沈家村里的人谈论的话题,从沈连月同那个富家公子已经发展到了订亲的阶段,转变为杨秋生家里的蔬果是怎样的物美价廉。
立秋三候,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沈连云终于迎来了自家的大丰收!
古时候民众生活大多只求温饱,所以种植的都是以五谷为主的作物,只有达官显贵的人家才有享用瓜果的资格,而且那些果子大多都是外邦的贡品,寻常人家不可轻易尝得。
沈连云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为了打开这个市场,让普通百姓也有消费果蔬的机会,所以当初在种植作物的时候,她播撒的大部分都是果木种子。
然后借着后山的福地和老榕树的庇佑,以及自己的赐福,这些果子不仅色泽鲜美,且味道甘醇,颗颗都是五星极品。
但同时又考虑到沈家村居民消费能力有限,所以他们的订价是相当的便宜。
每到镇上赶集的日子,她就和杨秋生提前去后山摘好果子放在背篓里,两个人的背篓是一边大,可她背的东西足足要少自家夫君两三倍。
这个男人每次总是把大部分的果子都腾到自己的背篓里,然后欢欢喜喜地牵着她的手,背回家中准备第二天拿到镇上去卖。
渐渐地,他们卖的果子有了口碑,沈家村的人都争相来选购,所以每次他们摊位的东西总是售罄得最快的,离得远一点地方的村民或是当天没有买到的人,还会特特上杨秋生家里来订购。
看着家中日渐富足起来的荷包,沈连云由衷地觉得踏实,自己的计划也慢慢提上了日程,“阿生,我觉得咱们可以把这间屋子扩建一下,再添置一些生活用品。”
“一切照阿云你的意思办,明日我就去买些砌墙的用料和工具。”杨秋生和媳妇儿坐在门口,美美地看着满空的繁星,手里拿着柄蒲扇不时给身边的人驱赶着蚊虫。
一旁的阿七有些打瞌睡,沈连云笑着碰了碰杨秋生的脚,示意他把孩子抱回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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