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烟趁此机会迅速钻出了方中谐的怀抱，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照着方中谐的脑户穴敲了下去。
本来只是头脑有点发昏的方中谐顿时没了声音，昏迷后直直地倒了下去，在地板上撞击出巨大的声响。
李含烟没空去管方中谐的情况，她下手有轻重，刚才那一下只是致人昏迷，绝不会有生命危险。得到了逃脱的机会，她立马冲去门口开了门，跌跌撞撞地往外逃，生怕方中谐又爬起来抓她似的。
毫无目标地跑了许久，李含烟因为体力消耗和惊吓双脚都开始发软。
前面就是节目组的会议室，李含烟想着一定要告诉负责人，便咬着牙继续跑。
忽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李含烟一下没停住，直直地朝那个人倒过去。那个人也似乎吃了一惊，很快接住了她。
李含烟头也没抬，一边喘息一边艰难道：“我找……我找负责人，方中谐他……”
接住她的那人弯下腰托着她，以免她体力不支滑下去，冷冷开了口：“方中谐？”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李含烟努力喘了好几口气，才攒了些力气抬起头来。
鼻尖是一丝熟悉的冷香，入眼是一双墨色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皱着眉看着她，不是云慕又是谁？
李含烟双臂都在发抖，云慕也不顾忌周围是否有别人，干脆蹲下来把李含烟拉进自己怀里，让李含烟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安抚。
“没事了，说吧，方中谐怎么了？”
声音柔和了一些，但说到“方中谐”三个字的时候，李含烟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都听出了一丝尖锐的怒火。
通过李含烟断断续续的话，在场的各部门负责人和工作人员都搞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这样大型的比赛节目里，发生性侵这样的恶性事件可不是一件小事，节目组很快做出反应，通知所有选手暂停练习，回到宿舍等待通知。
前去方中谐休息室查看情况的工作人员不敢妄动，通过对讲机回答负责人：“方老师倒在地上，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地上只有一堆曲谱，其它的地方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要不打个120吧？”
李含烟休息了这么一会，也缓过劲来了，勉强开口道：“是我打晕的，我下手有分寸，不会有生命危险。”
负责人：“话是这么说……但现在好端端的是你，方老师却人事不知。”
云慕淡淡开口：“我希望你们搞清楚状况，谁是受害者，谁是加害者，什么是性侵未遂，什么是正当防卫。”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不吭声了。
许久没有回话，那边的工作人员急了：“喂喂？方老师这边怎么处理？要不要打120……呃，方老师？方老师你醒了？”
听见工作人员说方中谐醒了，李含烟心头一紧，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云慕察觉到她的变化，把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拿过对讲机，冷冷地回复：“醒了正好，把他锁起来，报警。”
负责人大惊：“不行，你……”
云慕斜睨了他一眼，负责人立刻就憋回了后面的话。
另外的人提议：“报警是不行的，我们节目做到现在，已经投入太多资金了，一旦报警，这件事情就会暴露在公众眼前，那我们节目也别想运营下去了。反正现在双方都没有真正的损失，不如就私了。”
负责人道：“对，现在私了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李含烟，只要你答应不报警，不主动爆出这件事情，你提的条件我们都会答应。之后我们再安排方老师给你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
云慕心头火起，眸子里都写满了不耐烦，正要开口，李含烟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李含烟似乎已经恢复了情绪，平静地开口：“请问，之前出现这样的事情，都是按这个方法来处理的吗？”
负责人听她的口气，以为她决定让步，便道：“李含烟，你刚踏进圈子可能不是很清楚，但也没关系，以后你都会知道的。有很多事情你曝光出来并没有太大的用处，不但对别人影响有限，自己还要付出代价，所以私了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大家私下把事情谈好了，各取所需，不闹到明面上，以后还能有机会合作。做人留一线嘛。”
见李含烟低头不语，负责人又添油加醋道：“我知道你现在网投结果不是特别理想，没关系，我们节目组给你留个复活机会，就算网投结果出来你被淘汰，也依旧参加决赛，怎么样？”
李含烟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需要这个机会，我退赛。”
负责人一愣：“那你……”
“比赛期间我不会报警，也不会爆出影响你们节目运营的事情，请你们放心。”李含烟站起身，“但是比赛结束后，我会做完该做的事情，也请你们不要剥夺我作为一个合法公民应有的权利。”
说完这些话，她下意识望向云慕，云慕也正好看着她，那双墨色的眸子给了她异常的安定感。
接下来的话也没什么好说，李含烟已经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哪怕一秒，由着云慕牵着她的手驱车离开了。
在车上坐好，云慕道：“回哪里？”
李含烟怔了十几秒，才道：“我想回游家。”
她现在觉得这些日子的经历打碎了她一直以来的幻想，坚定的心态已经不复以往，甚至开始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好好学医术，反而要跑到江城来追逐什么音乐梦想。
她受不得任何严厉的管教了，只想有人能包容地抱抱她，说一直站在她这边。
云慕听到“游家”，眉尖不悦地动了动。
李含烟才反应过来，补充道：“是游文斌，我干爹家里，不是游柏。”
听到解释，云慕不由得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过了一会，李含烟忽然想，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向他解释？是怕他误会？
抬头悄悄通过后视镜看云慕，正好与云慕后视镜里看过来的目光相撞。
李含烟立刻感到一阵热流冲上了脸颊，暗自道：“他会误会什么？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根本没必要这么解释的。”
云慕看穿了她的窘迫，不慌不忙地换了个话题：“你打算比赛结束以后怎么办？”
李含烟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曝光方中谐。”
云慕点点头：“打算怎么做？”
“我想先调查他一下，既然以往发生类似的事情都是私了，那说不定之前也有被他侵犯过的女孩子，迫于压力才闭口不谈的。把这些受害者找出来，收集证据，直接把他送进监狱。”
“好。”云慕简短道，“我会帮你。”
李含烟对他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你，云慕。今天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慕反应淡淡：“没有我，你也能处理得很好。”
李含烟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想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跌宕起伏的经历，忽然一个疑问浮上心头。
“可是云慕，你今天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我想去看看你。”云慕很快回答她，“正在和节目组那边交涉，突然听到有脚步声，我打开门就看到了你。”
“是吗。”
应当只是巧合，云慕每次到达，总是能恰好解救处在困境的她。
但第一次是被人泼水，第二次是遭遇性侵。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也是巧合吗？
李含烟脑子里很乱，只好暂时放空了自己，靠在座椅靠背上，侧头望着窗外。
窗外飞快退后的景色，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退赛不算一件小事，李含烟先斩后奏，本以为公司会责怪她，但结果杜经理随口说了她几句就轻拿轻放了。
李含烟又搬回了游家，虽然游文斌在对待她的事情上总是有些大惊小怪，还会用他精湛的演技让她心软，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毫无压力的安乐窝。
游文斌听说了李含烟退赛的事情，推掉了手头不少通告，专门赶回来陪他心疼的小公主。
“宝贝儿，是不是受委屈了？谁给你气受，告诉干爹一声，干爹让他在娱乐圈混不下去！”
李含烟就怕自家干爹这幅过分护崽的作风，连忙解释：“不是的，就是突然觉得这场比赛比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以后我还是在橙乐安安心心做音乐。”
虽然这种说辞听起来有些任性，但要是把所有事情如实跟游文斌说了，还不知道游文斌一气之下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既然已经找了云慕帮忙，那就没必要再让干爹操心。
游文斌一阵心疼，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哪里能不知道李含烟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情。只是李含烟不说，他也不好再追问。
摸了摸李含烟的头，游文斌道：“网上那些事情干爹都知道，但却没出手帮你，怪不怪干爹？”
李含烟摇了摇头。
游文斌叹了一口气：“干爹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公关，但卿儿突然联系我了。”
李含烟一愣：“我娘？”
游文斌道：“是啊，你娘口气很严肃，让我……你的几个干爹，都不要胡乱插手你的事情，由你自己去闯，无论犯了错还是受了伤都由你受着。”
李含烟沉默。
她娘就是这样的性子，李含烟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都没见过她娘笑过几次，一直不苟言笑，对她严格要求。如今她这一身医术，其实也算是被半强迫着学的。
比起卓文曜，她其实更怕李卿一点。
游文斌还在继续感叹：“你说你娘也是狠得下心……我们宠着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让你在外面受一点委屈？你娘就舍得，还说玉不琢不成器。不过当初我也就是喜欢她这一点，说一不二，冷着脸的时候格外好看……”
又来了，总是三句不离李卿。
李含烟却也不计较，道：“我娘的苦心我明白的，本来最初来江城就是想着历练一番，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陈家坡呆着过平静的日子，是该出来见见别的事物。”
来江城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但这些日子她也遇到了不少事情。经历过这些事情，她从中学到了不少，比起刚来江城那段时间，现在再遇到事情，也能够更妥帖地处理了。
游文斌瞧着她与先前不太一样的眼神，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干爹的宝贝烟儿！”
虽然游文斌给她的昵称太过于肉麻，但李含烟也不想反抗了，随干爹喜欢吧。
卓彦也在这日前来游家拜访了一次，见到李含烟精神尚可也松了一口气。
他前段时间被一场生意上的官司拖住了，抽不开身来去平息网络上的风波，难得喘口气，却被卓文曜喝止了。
对此，卓彦格外无力，特地带了李含烟小时候最爱吃的甜品过来赔罪。
李含烟也没有怪他的意思，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甜品。
考虑到李含烟这阵子状态还没调整过来，她参赛以来给橙乐带来的曝光度也足够了，公司很大方地给她放了个小长假，李含烟便宅在家里专心处理和云慕说好的事情，顺便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云上之声的节目。
第三期节目已经上线了，李含烟再度表现惊艳了一群网友，再加上池旭并不出彩的唱功衬托，更像是高级玩家带新手通关。
只是可惜，池旭评分不高，以第八名的名次遗憾淘汰，但也在这几期节目中赚得了不少粉丝。
这一期节目出来基本就打了不少说“李含烟毫无实力只靠勾搭大佬上位”的脸，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种种传闻也差不多偃旗息鼓了。
开始有网友站出来为李含烟说话，明明最初只是两张构不成证据的照片，为什么会引发这么多人的谩骂，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故意操纵，只为把李含烟逼到退赛。
先前不顾真相一股脑地释放对李含烟的恶意，如今李含烟退赛了，网上对她的评价反而开始回暖，不得不说十分讽刺。
李含烟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投入太多的关注。
云上之声的决赛采取的是线上直播的方式，观众现场投票和网络投票同时进行，两天后就能正式收官。
既然差不多要收官了，那她需要做的事情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云慕给她发来了消息，告诉她后续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剩一些曾经的受害者依然缄口不言比较难办。
方中谐的事情在圈内是公开的秘密，与他合作过的人基本都知道他是什么德行，虽然才华四溢，但私下确实见不得台面。只有一些刚入圈的年轻女孩子不懂这些，也没人给过提醒，最初都折服于方中谐的才华，结果被他趁机侵犯。
李含烟提出要求：“我能不能亲自去拜访一下她们？”
云慕过了一会才回复她：“可以。但不要太勉强。”
李含烟这是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方中谐按死在这个罪名上。
她不在乎圈子里是否一贯包容这种行为，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打破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而招致报复，她甚至对方中谐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件事情都不甚在意。她凭借自己配制的药粉获救，实际上并没有被他占到什么便宜，但想到方中谐也同样对待过其他女孩子，甚至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她就无法轻描淡写地说放过方中谐。
不管别的受害者是否选择原谅，她至少要做到自己能做到的。
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云慕带着李含烟拜访了目前查到的所有受害者的家。她们有的在娱乐圈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有的早早退圈另谋出路，虽然人生还在继续，但曾经受害的伤口依旧是一块会痛的疮疤。
有些已经从中走出来了的受害者很乐意提供帮助，并没有费多大的口舌。
但还有更多没有走出来的，提到方中谐的名字就要闭门谢客，叫李含烟碰了好多次壁。
“……我那时候刚入圈，什么都不懂。他那个时候说很欣赏我，也教了我很多东西，我很感激。但是谁知道他后来……用指导我的名义把我骗到他家里去，然后就对我……”
已为人妇的受害者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李含烟连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我以为这就是此生以来遇到的最恶心的事情了，那天晚上我回去之后，一边洗澡一边哭，身上被我搓得发红、破皮。但是正当我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去迎接生活的时候，他又擅自联系了我……他说他手里有我的不雅照片，如果晚上不过去找他，那他就把照片交给狗仔曝光……
“……一次又一次，仿佛没有尽头。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了两年……两年！我那个时候重度抑郁，无数次起了自杀的念头。但想到如果我死了，我的家人一定接受不了……他们总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了寄钱给家里节衣缩食……他们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但却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两年，两年的时间我重度抑郁，几乎没有工作的能力，只是靠着他打发给我的钱和资源生活。后来他玩腻了，也有了新欢，这才放过我。我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去治病，直到半年前我才渐渐走出来。”
听到这些事情，李含烟不由得陷入沉默。
对面的女人又抽泣了好一会，才慢慢将情绪恢复过来。
李含烟低下头：“很抱歉，又让你回忆一次。”
“不，听说你要曝光方中谐，我很激动。”女人道，“我当初被他处处制肘，举步维艰，也没有精力和能力去把他怎么样。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他就要这么一直逍遥过下去了。”
李含烟坚定地点点头：“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请相信我。”
女人擦擦眼泪：“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会帮你。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人被逼到绝路上……都不会想着忏悔的，他一定会想着让你也不好过。”
李含烟：“好，我知道了。”
这样的谈话进行了好几场，李含烟每每告辞出门，总能看到云慕在不远处等她。
李含烟小跑过去：“不是说了吗，你可以先走的，你还有工作要处理。”
“这段时间的事情我都交给公司副总了。”云慕替她拉开车门，“很多事情不必我亲自去处理，不然公司养着那些高管做什么。”
李含烟开他玩笑：“真好啊，资本家。”
云慕不紧不慢地道：“怎么，羡慕？”
李含烟道：“羡慕啊。”
“有一个办法让你也变成资本家。”
李含烟来了兴致：“什么办法？”
云慕抬眼，通过后视镜看她：“当资本家的夫人，财产分你一半。”
李含烟忽然红了脸。
这两天李含烟跑了不少地方，虽然许多受害者始终缄口不言，但还是争取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云上之声的决赛直播缓缓到了尾声，李含烟这边也准备好了。
云上之声捧出来了三名选手，无论这三名选手是此前有粉丝基础的小明星，还是从零开始的新人唱将，在这一夜展开了他们新的人生。
网友们正在热火朝天讨论刚刚收官的云上之声时，一条话题悄悄爬上了热榜。
#方中谐性侵云中之声女选手
这条话题仿佛一个烈性炸弹，炸出轰的一声巨响。吃瓜网友们奔走相告，纷纷点进这条话题去查看真相。
一时间，社交平台的后台都处理不了如此庞大的数据，险些瘫痪。
话题里置顶博文的发布用户是李含烟，她还顶着最初参加云生之声改的昵称，用一条八百字左右的文章爆出了方中谐在比赛期间对她意图实施不轨的全过程。
她也直接表示，自己曾经是学医的，有些自己配制着玩的药粉随身带在身边，关键时刻救了自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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